19.千醉~(2/2)

冉敬礼也是缓而摇头。冉玖不爱说话，所有人都是把这锅算在冉敬礼头上的。女娃肖父，天经地义。

“嗯。”冉玖喝下一盏温水，颔首道，“阿爹在年前接手御史署，像是那被赶上架的鸭。”

“噗”的一声，却是冉砺冷不丁笑了出声，笑完了还连连拱手，对父亲抱歉失礼。冉敬礼眼里笑意顿生，面上还得维持着威严，绷了两秒也跟着勾起笑来。

“没规矩。”在座诸人，包括冉敬礼自己，都默默在后头加了一句“我/你惯的”。

在家里，冉玖没有顾虑，五脏庙在干烧作乱，她一手摸了个榻角放着的干馍啃着。见父亲脸上疲色稍褪，咽下一口饼道：“阿爹，我今日在街上，遇到了梁太子。”

见他二人神色不好，冉玖又补充了一句，“唔，他倒也没做什么。我随他去茶肆看了傩戏，说了些话。”

好半晌，冉敬礼才沉声道：“皇后闹宫那一日，你和恬儿，在宫里见了他。”

冉玖点头：“却有这事，城舅舅应当与您说了。梁国太子带了淮南王孙来，检举其祖不法。”

事情这么说当然过于美化了，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九转心肠，没必要说透，平白添上几分刺激。谋反大案，并不好玩。

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。日前河南郡太守提审刘迁，贼人抗命不从。庞大人已经调薄家军镇压，这会儿……”冉敬礼算了算，“应当已经兵临城下了。”

冉玖眨眨眼，脑袋一偏，那大了三圈的毡帽歪下来，挡去她一半额发：“爹爹与我说这些做什么？”

冉敬礼失笑道：“鬼灵精。当着陛下的面儿，不是什么胡话都说了吗？”

边上冉朝砺听了，也颇有感慨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，咋舌道：“你倒是有胆，梁太子是陛下的亲表弟，听说你把过错全推他身上了。给小舅都吓得不轻。”

冉玖听了这话当真浅浅得意起来，想到当时那人手里玉玦滚落的侧影，狠狠咬了一口馍道：“那是个坏东西！”想想又补了句，“况且我说是受他所累，可一点不假。”

冉敬礼看着女儿愤愤的样子，垂眸片刻，眼里深潭一片，语调仍是云淡风轻：“无妨。梁国太子刘羿，原来是陛下的人。那一日最险的，无非就是这一城。”

“是啊，一骑定宛城……当年若不是这位殿下率亲骑驰援，南阳郡必然失守，咱们全家也难逃阵前之辱。下一任梁王竟然早已效忠天命，陛下之威，果真是率土皆为臣。”

冉朝砺这话说的真心，其父冉敬礼不予反驳。

男儿十八，报效烽火，心思赤诚。可他不同，年逾不惑，浸淫朝堂多年，凡事又怎会只观其一面？梁国太子此番献上一个刘建，推及数月之前，雷被在刘迁的密网追杀中，仓皇逃入京城，众人皆知背地必定有人襄助，难不成也是这个刘羿所为？

倘若如此，那么一切就都串联完整了：刘羿亦或是他背后的梁王，更有甚者，就是出于陛下的授意，为着忠、利二字，一手揭露淮南王谋逆行径。

此前削其两县，以示朝廷警示，不对……以陛下心性，倘若淮南王刘安谋反属实，陛下绝不会轻忽放纵。那么，削县，就只是第一步的麻痹疑阵。

刘安年过五十，于道家学术之上造诣高绝，可生性寡断无谋，偏偏又是狼子野心，其子刘迁更是狭隘寸光之辈。如若朝廷贸然出兵，必然会造成二人激烈反抗，引发战事。可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试探之下，淮南父子俩必然早如惊弓之鸟，步步犹疑。

淮南国，只怕要除国了。

“阿爹，那人说，让我代他恭贺您，荣升三公。可是真的？”

冉玖眨眨眼，水光之中暗藏激动。冉朝砺一听也喜上眉梢，兄妹俩齐齐望来，殷殷的红光满面。

冉敬礼思绪渐收，抬手自笔架上提起羊毫，蘸墨临笔，继续适才写到一半的批文。

他不说话，孩子们也猜到了实情，果真是大好消息！这下又都不觉得老爹是那上架的鸭了。

天下文人，至高即是丞相一职，而历来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，非侯者不居三公，非御史大夫不就丞相。朝堂之中，人人早已得到上位明示——绩考升降历来是丞相署职责，也是最大一块的肥差油水，此番却拨去一多半由御史署暂理。

前任御史大夫韩安国，早在秋觐围猎中就摔断了老腿，犯了龙颜，至今赋闲在家。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一职，高悬至今，眼红之人何止百十。

而这一枝梧桐，到底还是叫大农令冉敬礼攀了上去。从这几年陛下对冉家的抬举，豪门世家再不甘，也还在意料之中。